第55章 小木屋炊烟藏可汗 大营里篝火隐玄机(3)(1/1)
本雅失里很沮丧,自以为聪明能随时抓住的机会在马哈木的眼中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随意就被拆穿了,慌乱中竟不知这往下的话该怎么说。马哈木心中得意,见好就收:“大汗累了,好好歇息,我改日再来讨教。”说罢,也不行礼,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什么可汗,我就是个阶下囚,现在是,以后还是,走不出瓦剌,永远都是。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本雅失里在心里一次又一次恨恨地说着,恨不能让那个出帐的马哈木立刻呛于白奶,噎于肥肉,呜呼归天。
马哈木走了,本雅失里却不能离开营地半步,周围瓦剌的士兵在为大汗警戒,里三层,外三层,壁垒森严。马哈木的警觉,使他的每一句话在狡黠的马哈木眼中都有可能是圈套。所以,这以后,但凡本雅失里的意见,马哈木几乎是一句不听,寄人篱下的可汗也就越来越感到绝望了。
尽管如此,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地还是持续了一个多月,每一个程序、每一个细节都是马哈木的主张。马哈木就是想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可汗,是坐在大汗宝座上的木头,而木头又怎能发号施令呢?两个人心里的较劲早上升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都恨不得立即拔刀将对方杀死。但面上的本雅失里更乖巧了,脸上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马哈木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似乎马哈木的每一句话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主意。
马哈木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感动,环境越来越宽松了,允许可汗自由地出入附近的营盘,允许可汗小规模地围猎,允许可汗独立地外出。只有一点不理想,那就是到不了瓦剌的老营,见不到妹妹萨木尔,而萨木尔似乎也很忙,总是周旋在各部族的王夫人之间,这不,又从太平部到了把秃孛罗的营地。
毫无疑问,马哈木一定是隐瞒了可汗的到来,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丁点消息告诉妹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马哈木并没有放弃随时将他作为一个小小的盗贼杀掉的阴谋。本雅失里义愤填膺,他在每天的跑马和出入中精心设计着自己的出逃计划,和看守他的侍卫们也混得厮熟。
终于等来了一个皓月当空的好日子。他和所有的侍卫围在篝火旁尽情地饮酒、欢舞、歌唱,一群男人的歌舞是那样狂放无羁,直舞得地动山摇,直喝得月亮偏西,直唱得十数里外的狼群远远逃遁,人人都尽兴了,大家才相互搀扶着意犹未尽地回帐中歇息,连警卫的士兵也东倒西歪被可汗自己的侍卫让进帐中。
一切安然如堵,本雅失里迅速换上了士兵的服装,和自己从汗廷带来的几个侍卫一起,快马逃出营盘,很快消失在了月色渐朦的雪野苍茫中。
依照自己固有的习惯,马哈木领着侍卫纵马奔驰在晨光熹微的荒野上,没有鸟鸣,没有犬吠,偶见的稀稀松松的树木被雪尘压得叹息一声,落下一大块雪,此外,就只有这纷乱的马蹄搅扰着清晨的宁静了。
马哈木对本雅失里早没了信心了。这位志大才疏的内兄,靠挤羊奶、刺饮驼血为生的乞讨者,真不是个可以合作的人,假意周旋,暗藏心机,根本留不得,所以他已下定了除掉他的决心。从本雅失里这件事上得到启示,他要物色一个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可汗。
尽管没有太多的人知道投奔他的是本雅失里可汗,但纸里包不住火,一旦泄了出去,弑君的名声惟但不好听,还会对自己的声望产生很坏的影响,再加上萨木尔的原因,他没有直接动手,暗中观察着本雅失里的举动,设计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本雅失里的办法。
一彪人马从远处飞驰而来,追上了顺宁王的马队,马哈木勒住马缰回头时,却见达兰察跳下马来,单腿点地大声道:“报王爷,昨夜里,部族里出了一伙叛逃的家伙,巡逻的兵士去劝阻,根本不听,还伤了人,弟兄们一怒,一顿乱箭送他们升天了。”
“杀得好!”像是对众多的侍卫,马哈木的声音更亮,“对叛逃者决不能心慈手软。把这件事通告各部族。”
“遵令。”达兰察纵马而去。马哈木仍然像往常一样,驰骋了一个多时辰后回到大营。“王爷,看看这个是不是有用?”待众人退去,达兰察打开了一个破旧的羊皮包袱,“这是从那小子的贴身衣物里搜到的,开始,我还以为是个护心甲之类的东西呢!”“一方玉石的大印,”马哈木上下左右翻看着,朝廷封他做顺宁王,也给了他一枚银质的大印,不过,比这可小多了,这又是谁的印呢,为什么在本雅失里手里?莫非是,“你把暖达湿找来,让他认认印上的汉字。”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马哈木于偶然中竟从被杀的本雅失里那里得到了刻有“皇帝之玺”的传国玉玺。以前只是听说,今天,终于见了这个流传千古的珍宝了。
马哈木站起,以手抚胸,向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行礼致意。本雅失里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可汗死了,这消息得拐着弯传出去,否则,立新汗也名不正言不顺。于是,陆陆续续由外而里的就有了好像是逃亡中的可汗被一伙盗马贼杀死的传闻,有人在瓦剌的营地外上百里的地方发现了几具尸体,因为被狼群光顾了,只剩下几具白骨,辨不清所以。
萨木尔始终都被蒙在鼓里,风闻了可汗的死讯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问到丈夫,马哈木说自己也只是听说,只见到了尸骨。但却明确地告诉她,国不可一日无主,既然可汗已死,乘着阿鲁台被大明打得穷途末路之际,迎立心向瓦剌的可汗。萨木尔先是坚决反对,无奈,见阻挡已毫无意义,突然想起了洪高娃和哈尔古楚克的儿子阿寨。父亲额勒伯克汗一支已没了后人,叔叔的儿子就是最亲近的人了。萨木尔要马哈木去找寻,马哈木应承着,实际上,迎立新君的诸项事宜早已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本雅失里死后,根据萨木尔的建议,马哈木的新君人选才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一个是在伊涅谢河找到的一个叫答里巴的十六岁的牧羊男孩。据说是忽必烈之弟阿里不哥的后代,从男孩那儿一辈一辈地捯上去,自然和坤帖木儿、恩克汗、也速迭尔攀上了亲戚,竟是被鬼力赤杀掉的坤帖木儿可汗的侄子。毕竟是远脉,虽易于控制,但影响力和号召力有限。再就是萨木尔所说的阿寨。鬼力赤被杀后、当年曾惊艳草原的头号美人洪高娃和她两三岁的儿子阿寨母子俩一直下落不明,据传归附了南朝,但使臣往来却没有一点洪高娃母子的音信。若活着,那孩子现在也就十几岁,虽是黄金家族的正统血亲,立为可汗也不会与自己争权。要是母子俩能一起找到,洪高娃依然那么漂亮,纳为小妃也未尝不可。
马哈木也在考虑,也速迭尔和恩克汗,瓦剌前部族头领扶持起的两个阿里不哥的后世,大概是牧羊的光阴太久了,不知怎么做可汗,因而都没有站多久。一想到让一个细腿连筋、瘦瘦弱弱的牧童做可汗,他又有些犹豫。然而,派出去多少路人马,洪高娃、阿寨母子始终没有下落,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亦集乃,结果是,洪高娃母子早弃了大明又不知何往了。
回过头来,马哈木不得不认真考虑答里巴,尽力在心里给这个牧羊的孩子涂脂抹粉。要说答里巴,也算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当年忽必烈若是败了,阿里不哥承袭了大汗,这小子说不定还是王子呢!再者他的叔叔、爷爷都曾做过可汗,在草原上还是有一些影响的。于是,和太平、把秃孛罗商议,这二位对控制汗廷、立什么可汗的事儿没有任何兴趣,也就由着马哈木把答里巴从遥远的北方隆重迎到了金山脚下,经过一番准备,号称全蒙的新可汗粉墨登场了。在金碧辉煌的可汗帐殿内,马哈木被封为丞相、太师,太平被封为太尉,把秃孛罗被封为平章、枢密院知院,一干办事官员把新可汗即位的敕书送到了各部、各国、包括大明。大明对立什么答里巴可汗没有反应,撒马尔罕等国也没反应。各部先是观望,慑于瓦剌的强势,稀稀松松就有了朝贡的使臣。马哈木非常气愤,率部讨伐了几个不愿纳贡的部族,于是,贡使、商人、匠人及各色人等才多了一些,新的汗廷出现了多年少有的蒸蒸日上景象。
马哈木每天都到汗廷议事,然后在望不到边际的毡包间巡视,无限欣慰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和自豪:瓦剌终于又控制汗廷了,谁还敢说瓦剌是不起眼的蒙古别部?
各部中反应最为强烈的就是鞑靼了。阿鲁台激愤难平,不承认答里巴,到处去嚷嚷马哈木弑主,转而千方百计与大明修好,要为故主报仇雪恨,鞑靼、瓦剌与大明三方间的心力和实力角逐的大幕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