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绿绒草甸瓦剌北徙 血色黄昏火器发威(2)(1/1)
终于,一声长长的牛角号声划破了山间的寂静,应声而起的是山间处处响起的牛角号,此起彼伏,四面八方连成一片,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强大气势,把人的心都吹乱了。紧接着,前、左、右山坡后的无数人马带着滚滚的尘浪,扬着明晃晃的刀枪,呐喊着、咆哮着山洪一样先后从三面山坡上奔着炊烟汹涌而来,二十万明军马上就要被滚滚的黄尘淹没了。
然而,眨眼之间,山下讨战的刘江、朱荣的先锋队伍闪到了一旁,柳升所率的大营亮了出来,一名军官挥动令旗,一阵“嗤嗤”的火蛇蹿过后,“轰隆隆”,一阵阵巨大的炮火带着尖利的啸声飞入冲下山的瓦剌劲骑中,在前峰的队伍中炸开了一片灿烂的血花,火光闪闪,硝烟弥漫,瓦剌骑兵登时倒下一大片,人哭马叫。
瓦剌骑兵愣了一下,重新集结,踏着同伴的尸体又风驰电掣般冲下来。近了,更近了,又是一连串滚过天宇的炸雷声,冲在前面的数百瓦剌骑兵又在硝烟中毙命了。马哈木眼都红了,挣脱了侍卫长达兰察,举刀冲下山去,可汗答里巴见状,也吆喝着带人冲了下来。败退的骑兵又调转马头,簇拥着马哈木杀奔明军阵营。
这就是柳升新近秘密训练了三年的炮军——神机炮营。大明的新式武器阵前突然发威,打蒙了瓦剌,震惊了所有参战的人。其实,征战阿鲁台的战役中,永乐的大军就已配置了火器,只是太少,操作也不熟练,只能作为防御偷袭所用。回北京后,永乐深感敌兵凶猛,不从长远上震慑敌虏,边防将永无宁日。正好张辅又从交趾带回了一批工匠和火器,永乐看到了火器的长处,遂命柳升在西山开始训练炮军,形成了一定规模,最先用在了打击瓦剌的忽兰忽失温战役中。
火炮威力虽大,但装填起来十分麻烦,前两排二十四炮打出后,来不及装填,迅速撤下,只剩下十二炮了。
马哈木的人马冲得太快,勇猛有时往往是幸运的。就像一个疾跑中突然遇见沟壑的人,无所畏惧的一冲,兴许也就过去了,稍一犹豫,就跌入了万丈深渊。第三通神机炮打过来的时候,打在了马哈木后面几丈远的地方,马哈木毫发无损,可汗答里巴却没能幸免,和他周围的百十个士兵一起被掀翻在山坡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山坡往下淌。答里巴大瞪着双眼,惊诧着这比巫师的风雨雷电还要凶猛的神器。当了不足三年的可汗,可怜他还没有坐热可汗的位子就一命呜呼了。
接着,是一阵强弓硬弩的箭如飞雨,借机,明军的火器营消失得无影无踪。刘江提着大枪从侧翼朝着吼叫的红了眼的马哈木和瓦剌士兵冲过来。大枪旋风般旋转劈砸,如入无人之境。马哈木像一头狂怒的狮子,挺双刀挡过了刘江的大枪,并不恋战,而是冲入明军阵营中一通乱杀乱砍。朱荣持枪从另一侧杀来,截住马哈木,马哈木也只是打了几个回合,寻了个破绽往前杀去。他在山顶已看得真切,他的目标就是永乐的中军大营,擒贼先擒王,用成吉思汗的掏心法,孤注一掷也要把大明皇帝杀死或活捉,失了头雁,再多的明军也只能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丰城侯李彬截住了从左面山坡冲下来的太平部,宁阳侯陈懋、成山侯王通接战右面的把秃孛罗所部,炮声消退了,炮尘散尽了,接踵而来的,是血肉相搏的混战和厮杀。刀剑的碰击声,呐喊声,或死或伤的惨叫声弥漫了整个战场。
太平从心里抵触征战,就在牛角号吹响的时候,他没有立即指挥人马冲锋,雷声大,雨点小,等马哈木在第二轮炮声后冲下山时,他才顺势冲下去。把秃孛罗也耍了个心眼,也是在第一轮炮声后才率队冲锋的。明军的火炮让他们发懵,更让他们清醒。
太平挺着长矛直奔李彬,李彬也不在意,目视远方两军的拼杀。就在太平的长矛刺向他的那一瞬,他闪身躲过,长枪一扫,往太平的头部斜砸下来,太平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侧仰闪过,夹马往前一窜时,那枪尖却划在了他的马臀上,战马暴叫一声,扬起后蹄,险些将太平掀下马背。太平顺势往前跳去,跳上了另一匹马,举矛刺倒了冲上来的几个明军士兵。李彬惊叹瓦剌头领的骑技,催马赶了上来。薛禄大吼着挺槊紧随其后,扫倒了几个护卫的敌兵,吓得太平没命地兜圈子。
素有“飞将军”之称的陈懋,手中两柄利剑所蕴含的气力,非常人能够想象,剑锋所到,不死即伤。眼见着自己的勇士一个个倒下,把秃孛罗又气又恨,高举着一根混铁棒朝陈懋狠狠砸来。铁棒落下时纵有千钧力量,遇到双剑竟被软软地接住了,随之,硬硬地被抛开,竟险些脱手。回来再战,横扫也罢,斜砸也罢,十几个回合,把秃孛罗浑身冒汗,也奈何不得陈懋,自恃不是对手,寻了个破绽,卷入混战中。
陈懋也不追赶,跃马登上一处高坡,拈弓搭箭,单射武勇凶猛的瓦剌骑士,箭无虚发。成山侯王通的大刀随风飞舞,只在瓦剌兵聚集的地方猛杀猛砍,像一股湍急的激流,旋到这里又旋向别处。
烟尘滚滚,战鼓声声,成千上万的人蜂拥着冲锋、推进、搏杀,各色兵器在阳光下闪着冷幽幽的寒光,转眼间就染成了血红红的屠刀。战事呈胶着状,连喊杀声都弱了,大地蒸腾出血与铁的浓烈腥味。
永乐立马一座小山冈,俯瞰全局战况。瓦剌的三万多人马卷入到明军二十万人的战阵中,虽像几股浑浊的水流流入一池清水中,注定会被吞没,但那股水流却那样强劲,是劈波斩浪,勇往直前。蒙人的勇猛他是深深知道的。靖难时,他北上大宁,就为得到宁王帐下的精锐和朵颜、泰宁、福余三卫的骑兵。
永乐的眼前,一员瓦剌将领舞着双刀领着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在明军中冲出一条水线,激流勇进般朝他的大纛旗冲过来,永乐示意一下,在隆隆的战鼓声中,郑亨中军的万余骑兵一声呐喊蜂拥而上,像包饺子一样把马哈木的骑兵围在中心。瓦剌兵虽少,但一人应付几个人也毫无惧意,直至体力不支,力竭而死。
郑亨举双刀直取马哈木,两个人、两匹马、四柄刀带着呼呼的风声,铿铿锵锵搅打在一起,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马哈木一心要奔到永乐皇帝跟前,虚晃一刀,夺路而走。郑亨不知是计,催马追赶,只听弓弦一响,一支羽箭呼啸而至,郑亨躲闪不及,正中左胸,大叫一声栽下马去。
马哈木圈回战马,正要补上一刀。斜刺里被一个黑塔一样高大魁梧的明将挺大刀拦住。
“吴允诚在此,快快下马受死!”言毕,那柄大刀搂头盖顶砍下来,马哈木忙举双刀往外磕,“哐”的一声巨响,他两臂发麻,拨马回来时,重伤的郑亨已被救走了。
处处都是生力军,马哈木惊讶,他简直被南朝皇帝的用兵弄懵了,随你出现在哪里,都有明军等候;随你怎么冲,都有大将拦路。他有些气馁,但没有退路,嘴里骂着老贼休走的蒙语,挺着双刀杀了过来。吴允诚一夹马肚,用蒙语喊着捉拿盗马贼的狠话,一长两短三柄刀搅在一起。
草原上,盗马贼是最不齿于各部的蔑称了,明火执仗,真刀真枪对打可以,抢人抢物可以,惟有偷偷摸摸盗马贼的举动尤为大家所痛恨。马哈木被冠以这样的称呼,哪里受得住,舞动双刀,恨不能将对方立时碎尸万段。二人纠缠在一起,他就把直取皇帝的事放在一边了。薛斌舞大刀在马哈木的乱军中横冲直撞,一会儿蒙语一会儿汉语地吆喝着,瓦剌将士疑惑地猜度他的身份之际,脑袋已经搬家了。
留守大营的朱瞻基再也待不住了。第一通炮声隆隆滚过,朱瞻基手握佩剑在帐内不安地踱着;又是两通密集的炮声和混杂着蒙语汉语的喊杀声,他的心里更痒了;初次临阵的紧张、兴奋和好奇驱使着他恨不得跃马扬刀,冲到两军阵前,杀个痛快。几步踱到帐外,山岭相隔,什么也看不见。他又飞身跨上玉鎏骢,吓得小太监李谦、金英和侍卫胡安、刘虹、张山、阮修文等一干人拦到马前,朱瞻基一扯马缰道:“孤在大营里走走。”随即放马在营内慢跑。留守中军的谭青闻讯赶过来,生怕太孙年轻气盛,杀到阵前去,就过来解劝,反复说起留守大营的重要,朱瞻基的心便慢慢沉寂下来,却不肯下马。
这时,前面烟尘腾起,传来了咿呀咿呀的喊叫声,谭青撂了句“殿下且待”的话就率部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冲锋的喊杀声。原来,双方激战正酣,马哈木一支几百人的骑兵被打懵了,被明军追赶着且战且走,直奔三峡口而来,正被谭青截住,一通厮杀。前有伏兵,后有追兵,困兽犹斗,瓦剌骑兵没了退路,拼死冲杀,以一当百。明军虽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却不能很快取胜。朱瞻基只闻其声,不见其战,心里的小鼓又一阵阵敲起来,一个时辰他就没下马,时而走上一圈,时而驻足观望。
小太监李谦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跟了皇太孙几年,陪着练武,陪着读书,也是天生的武胚子,弓马刀剑实际上比朱瞻基还娴熟。他早看出了皇太孙想到阵前一试身手的心思,但刀枪无眼,太孙那么金贵,平安第一,自己虽也想着杀到阵前,像郑和当年一样立下战功,有个出头之日,却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