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花楼的规矩(2/2)
花娘见他要走,哭唧唧地拢着衣裳跪在地上:“银子——”
“还敢要银子?”中年男子啐了一口,“没让你们赔偿本官就算不错了!”
说罢,一脚踢开房门,扬长而去。
顾映兰听见动静,转头就看见中年男子朝这头走来。待看清那人的长相,他暗道不妙,立刻迎了上去,恭敬地躬身行礼:“钟离大人。下官刑部顾映兰。”
说完也不由着钟离政同意与否,就拉着同僚一同来拜见。
钟离政睨了顾映兰一眼,觉得他眼生的很。这么多刑部的人,看着就让他心生不悦,加上刚在屋里遇了那一番败兴的事,不欲多留,便随意“嗯”了一声,扬长而去。
顾映兰想去寻桑落。仍旧被门外的知树拦住。
只听见桑落在屋里说:“这位姑娘,可否容我瞧瞧病?”
这话一出,顾映兰暗道不好。花楼里最忌讳说花娘有病了。能给花娘们瞧病的,只能是花楼的自己人,决不能是外人。
果然,那鸨母怒气冲冲地就赶人:“你胡说什么呢?”
眼看着鸨母的手要打到桑落脸上,桑落率先亮出柳叶刀,架在鸨母脖子上。冷声说道:“不愿看,我就走。你若动手,我就先让你见血。”
鸨母自是想要驱赶的。岂料那花娘却怯生生地开了口:“大夫,能否替奴家瞧瞧?奴家身子疼得紧,看了好久了都不见好。如今伺候客人,如刀割一般要人命。”
说着,花娘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来。
桑落将柳叶刀抵着鸨母:“让不让看?”
鸨母眼珠子滴溜转了转才开口:“看吧,看吧。”
桑落收回柳叶刀,从药箱里取出手衣和羊肠,一层层地套上,再对花娘道:“你躺上床,褪去亵裤,容我看看。”
须臾。
她给了结论:“鱼口病。”
鸨母其实一听花娘描述,就已经猜到了,如今得了肯定的答复,她心里凉了半截。这病死不了人,却能叫人疼得死去活来。
“一说这个,我就知道了。”鸨母挂起笑来,“花楼里谁没得过,就是有点疼,死不了人的。没事没事。”
“我能治。”桑落道。
“桑大夫别说笑了,这根本不叫病,自然也就不需要治。花楼里的事,难道你能比我清楚?”
鸨母见桑落做事丁卯必校,又是个女大夫,心知她多半不懂花楼的规矩,再开口,便带了些威胁的语气,
“桑大夫最好管好你的嘴,别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咱们百花楼能在皇城面前开,自然有自己的门道。”
说完鸨母拉开门,将桑落往外一推,示意门口的龟公将她送出去。龟公们正要抓桑落,知树一抬手将二人拦住:“放尊重些!”
龟公围了过来。
“知树,我们走。”桑落不欲多做停留,提着药箱绕过龟公往小楼梯走,忽地手中一轻。一抬头,正好撞进顾映兰温和的眼眸里。
他替她提过药箱。
“顾大人。”
见她毫不意外,顾映兰心想刚才她一定是看见自己被花娘灌酒了,提着药箱的手紧了紧,低声解释道:“同僚今日晋升,请大家来吃酒。”
桑落“哦”了一声。
顾映兰看看四周,带着她往外走:“我先送你出去。”
绕过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出了百花楼,顾映兰才问道:“可是被为难了?”
桑落摇摇头。
顾映兰仍旧提着药箱,挨着她走:“她们很忌讳说‘病’。开门做生意,有了这个字,无疑是自断财路。”
桑落也算明白过来:“那姑娘得了病。死不了,但要受些折磨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她还会来找我。”
鱼口病会分泌一些像鱼口中的黏液,导致二人相吸,难以自拔。
顾映兰低头看她,见她穿得单薄,自己的披风也落在了百花楼,心中不免懊恼。正好路过一间食肆,里面热气腾腾的煮着锅子,就想带她进去取取暖,却被满是戒备的知树拦住。
“你!”顾映兰隐隐有了怒意。
“知树,一同进去暖和暖和吧。”桑落径直走进食肆坐了下来,“上次就欠顾大人一顿饭,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我就请顾大人吃顿热乎的羊肉锅子。”
知树有些替公子不值。公子断了腿,还在那边为桑大夫的封赏忙前忙后,桑大夫却在这里跟顾映兰吃锅子!
他抱着双臂,直直地站在桑落身后,一副不屑与顾映兰同桌的架势。
顾映兰自然是高兴的,即便多了一双替颜如玉盯梢的眼睛,那也是高兴的。
颜如玉被太妃送去查水患一事,他很清楚。也知道桑落半夜出城单枪匹马奔赴汲县救下汲县近千名百姓。太妃和圣人的封赏圣旨下发之前,他看过。长长的圣旨里,没有提桑落一个字。
太妃的用意他现在也有些模糊,却不得不往男女之事那边猜。兴许太妃对桑落有一些——嫉妒。
顾映兰想为了没有封赏的旨意,宽慰她些什么,又想提醒桑落莫要与颜如玉走得太近,以免被天威殃及。可察觉到知树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话也只能咽下腹中。
最后,他只是提醒:“桑大夫可知,刚才从房间里出来的,是镇国公府的二爷,钟离政。在户部任职。”
桑落完全没有想到,刚才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竟然是十五姑娘的亲爹!难怪能养出十五姑娘那样的跋扈之女。
桑落在镇国公府里惹出的事,镇国公府压了下来。毕竟钟离玥陷害他人在前,又颜面扫尽在后。故而顾映兰也并不知晓桑落与钟离玥的纠葛。
“你也别担心,他们这些人也要脸面,刚才那样的事,他们只担心你说出去。但我已与他打过照面,所以真传出去了,也未必会想到你头上。”顾映兰让人暖上一壶酒,替她和自己满满斟上,又说道:“来,喝一杯暖暖身子。”
桑落拿起酒杯:“我以为顾大人不喝酒。”
毕竟刚才在花娘面前就是这样说的。
果然刚才对花娘说的话被她听了去。顾映兰笑而不语,只是无奈地摇了一下头。
他的确不喝酒。
誊抄案卷只是他最简单的任务,而太妃要他做的,是顺藤摸瓜,将所有案牍文书里的信息捋清楚,找到蛛丝马迹背后的牵连。这样的工作,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但算起来,已经跟桑落喝过两次酒。一次在她生辰,一次是在漠湖泛舟,这是第三次。
顾映兰微微笑着,说不出什么缘由,只是举起杯子与她的杯子轻轻一碰,“叮”的一声,声音煞是好听。
最后,仰头喝了下去。
桑落将酒杯握在掌心,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她低下头浅浅地啜了一口:“我也不怎么喝酒。”
顾映兰望着她:“为何?”
“喝了酒,手会抖,下刀不稳,容易伤了病患。”她说得很认真。
他却哑然。
原来是两个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人啊。